碳酸锂还能跌多少？

3月20日，电池级碳酸锂跌破30万元大关，上海钢联给出的最低报为28万元/吨，相比2022年11月末的60万元/吨的价格，已经实现腰斩。

就在20日当天，有交易群里传出“21万收电碳”声音，当即引来从业者们一阵冷嘲热讽，但无论谁都得扪心自问一句，“是不是真得跌破20？”

短短三个月，“有锂走遍天下”变成了“囤锂寸步难行”，三个月前仍被抢走拿去提锂的锂渣如今已经跌为0元，“白给都嫌占地方”。

据上海钢联最新的数据显示：3月27日，电池级碳酸锂跌3500/吨，均价报27.4万元/吨。

从最初的全球寻矿疯狂扩产，到如今的落后产能加速出清。此次碳酸锂价格的急涨急跌，让锂行业如同坐在过山车上，飞驰而过。

想要知道碳酸锂价格还能跌多久，就不得不在锂业周期波动中寻找答案。因此，本文旨在回答三个问题：碳酸锂来自何处？碳酸锂的周期是什么？本轮周期还能跌多久？

（本文作者长期研究新能源行业，如果您身处其中，欢迎添加作者微信chifeng1030，交流探讨。）

盐湖与锂矿

在具体谈锂价之前，我们先了解一下产出锂资源的锂矿和盐湖。

动力电池中所用的碳酸锂和氢氧化锂，要么来自锂矿石，要么来自盐湖卤水，这也是目前最主流的两种提锂手段——硬岩提锂和盐湖卤水提锂。

在1997年盐湖提锂技术未取得突破性进展之前，硬岩提锂是全球锂工业的绝对C位。

在硬岩提锂中，锂矿石的品位非常重要，简单来说，品位就是矿石中的锂含量，含量过低并不具备开采价值。

澳大利亚的格林布什锂矿是全球唯一一个锂品位超过2%的锂矿，也是目前世界上正在开采的、储量最大的锂辉石矿山。锂矿总资源量为1310万吨LCE，锂矿储量830万吨LCE。

最重要的是，格林布什本身便拥有百余年的采矿历史，基础设施完善，而且天然靠近港口，提供了极其便利的运输条件，综合下来，格林布什锂矿极具成本优势。

据天齐锂业公布的数据，2021年格林布什锂矿的开采成本为271美元/吨，而行业同期其他锂矿的开采成本为386美元/吨。2016-2021年，格林布什锂矿的平均开采成本仅234美元/吨，为全球成本最低锂矿，毛利率水平高达60%以上。

格林布什锂矿（图源：天齐锂业）

作为对比来看，国内超大型锂矿宜春414矿的锂平均品位仅有0.389%，品位低且开采成本要远高于格林布什锂矿。

十年前，《稀有金属矿产地质勘查规范》等行业标准的规定下，岩体型锂矿的边界品位至少要达到0.5%，工业品位至少要达到0.8%。

宜春414矿以往是以钽铌作为主矿种进行开采，平均品位只有0.389%的锂含量压根达不到开采最低标准，锂元素在当地的矿石中只属于杂质。

但由于414矿中的锂储量非常丰富，随着锂资源价格不断上涨，对于锂矿品位的要求也不断降低，本来是杂质的锂元素摇身一变成为了矿山中的主角。宜春414钽铌矿也成为了宜春414锂矿。

相比于硬岩提锂，盐湖卤水提锂才是锂行业性价比最高的提锂方式。

盐湖卤水中的锂元素本身已经是游离态或者是游离的化合态，压根不用通过开采、破碎、粗级选矿等种种繁复的流程，开采成本比硬岩提锂低上一倍不止。

1997年，智利化工矿业（SQM）开始从阿塔卡玛盐湖中生产碳酸锂，当时以锂辉石为原料的碳酸锂市场价为在4000美元/吨上下徘徊，而在阿塔卡玛盐湖中提取出的碳酸锂价格仅为2000美元/吨。

阿塔卡玛盐湖（图源：视觉中国）

全球锂工业格局发生大变，盐湖提锂迅速成为世界锂工业的主导提锂手段，到2003年全球盐湖提锂占全部锂生产能力的比例已上升到91.2%，硬岩提锂企业大量关停。

但盐湖提锂也并不完美。

一方面，盐湖开采周期较长，卤水提锂的过程普遍要1-2年，无法即时的响应下游需求，不能像矿石一样即开即用。锂行业的周期性无限放大。

另一方面，并非所有的盐湖都像阿塔卡玛盐湖一样容易开采。盐湖提锂有一个关键是看卤水中的镁元素和锂元素的含量，低镁盐湖最易开采，成本低，性价比高，高镁盐湖则直到现在也没有合适的规模开采方法。

锂含量较高的盐湖一般都处于海拔较高的地区，交通不便，基础设施不健全，再顾及到脆弱的生态环境，开采成本极高。

因此，由于盐湖提锂的缺陷，国际锂矿巨头们普遍会将盐湖与锂矿两手抓，在锂价上行周期的时候加大马力生产，赚取一波不菲的利润，而在锂价下行周期则停掉一些开采成本较高的矿山，及时止损。

由于锂的历史较短，还未完全成为大宗商品，甚至连期货价格都还没有，所以前期锂价的波动也只是在小范围内起伏，并未产生大的影响。

比如20世纪80年代格林布什矿山一经开采在锂行业小范围内曾掀起过一轮价格战，但由于当时市场本身不大，关注度并不高。

而进入21世纪，消费电子与新能源车的崛起让锂从一个不起眼的小元素成为了掌控电池命脉的周期霸主。

周期中的轮转

周期的本质是供需的错配，这也是资源型行业永恒的博弈。（预期）需求爆发叠加供给不足就会进入资源型行业的上行周期，而（预期）需求疲软叠加供给过剩即是下行周期的开端

2000年至今，锂行业一共出现过三轮周期，第一次发生在2008年金融危机与消费电子浪潮中，后两次发生在2015年与2021年，均与新能源车息息相关。

由于消费电子终端市场已经连续几年持续萎缩，对于锂资源需求端的拉动几乎可以忽略，因此我们着重看一下后两次由于新能源车引发的周期轮动。

2010-2020碳酸锂价格走势图（图源：川财证券）

上图是2010年-2020年十年间碳酸锂价格的波动图，我们可以清晰的看到2015-2019年的周期波动。

2015年开始，锂资源行业进入上行周期，当时不仅有新能源车补贴，在政策端还出现了动力电池补贴，也就是业内公认的“动力电池白名单”。在一系列政策利好刺激之下，新能源车的销量暴增似乎近在眼前。

锂作为动力电池的关键用料，也被行业寄予厚望。2015-2017年，碳酸锂价格不断上升，从最初的4.1万元/吨飞速提升至18万元/吨，锂矿投资也在持续增加。

正是这两年间，宁德时代也从一个中游电池厂一跃而起，挤掉LG新能源成长为动力电池装机量全球第一的世界级霸主，并于2018年成功登陆创业板，一举拿下创业板市值第一的王座。在宁王的强势带动下，市场信心爆棚。（关于宁德时代的具体问题，欢迎添加作者微信chifeng1030，交流探讨。）

但需求端真正的情形并不乐观，日韩动力电池企业在国内白名单政策的保护之下被迫退出中国市场，宁德时代的市场份额很多来自于日韩电池厂退出的遗留份额，真正的市场增量份额并非想象般美好。

从新能源渗透率上可窥一斑。2015年我国的新能源汽车渗透率为1.4%，2017仅提升为2.4%。即便到了2018年新能源车渗透率也才堪堪超过4%。2018年时新增碳酸锂产能已经完全释放，澳大利亚的Bald Hill、Pilbara等相继投产，供给端极大繁荣。

此时的危险不只来自供需错配。2019年，动力电池补贴全面取消，国补减半，地补完全退出。需求端疲软叠加政策补贴退出等多重暴击下，锂行业全面进入下行周期，碳酸锂价格持续下跌。

至2019年末，碳酸锂价格跌破部分高成本矿山的开发成本后，相关矿山重新停产，阶段性退出市场。锂行业重新回到了一个沉寂期，碳酸锂价格徘徊于4-5万元/吨。

直到2020年12月30日，电池级碳酸锂的报价仍为5.15万元/吨，但锂行业马上将迎来了一个真正凭需求拉动的爆发期。

2021-2023碳酸锂价格走势图（图源：隆众资讯）

2020年全年中国新能源汽车市场渗透率为5.4%，到了2021年，这个数字变为了14.8%，翻了近三倍。需求端巨大的拉动之下，让锂行业逐渐走出沉寂期，价格开始回暖。而供给端则出现青黄不接现象，由于前一年的超跌影响，全球锂矿关停破产不计其数。

2020年时国泰君安证券统计，澳洲7个矿山中正常生产的仅4个矿山，流入市场的锂精矿远远不能满足市场冶炼厂对锂矿的需求。当时不少机构给出预期，明年（2021年）电池级碳酸锂价格将再次回到5万以上。

而真实的情况是，2021年锂价从前一年的4万元/吨直接飞涨至20万元/吨，直接突破上一轮周期的最高价18万元/吨。

2022年，锂价颇有“扶摇直上九万里”之势，一路突破60万元/吨才见顶回落。这个时候，中国新能源车渗透率已经来到27.6%。

在2020年末国务院办公厅发布的《新能源汽车产业发展规划（2021~2035年）》中提出的目标是：到2025年新能源汽车市场渗透率达到20%。

这个目标被提前三年被超额实现，市场对此增速始料未及，才催生了碳酸锂急涨之势。

急涨之后必有急跌。2022年末碳酸锂价格见顶之后，便一路飞流直下。一位锂盐从业者告诉新智驾：“上午刚放出的收购报价，下午就得全部作废，锂价跌的太快了。”

今年以来，锂价从51.75万元/吨下滑了超20万，累计跌幅近40%。如果从去年年末的最高点计算，短短三个多月，锂价已经跌去超50%。

市场中多空声音对决不断，但业内多数人仍坚守：20万可能是锂价锚点。前述人士告诉新智驾：“跌破20万也有可能，但锂价未来长期稳定在20万的可能性较大。”

碳酸锂的价格锚点

20万将成为碳酸锂的长期价格锚点，这可能是业内多数人的共识与期盼。其实不难理解。

首先，“海外市场碳酸锂、氢氧化锂价格一直要比国内高出10多万元。”一位锂盐从业者告诉新智驾。据海关统计，2022年全年，我国进口锂精矿约284万吨。鉴于我国锂精矿进口数量巨大，海外锂价对国内锂价也会起到支撑作用。

其次，有业内人士如分析称：“30万元已经到了一些（无自有矿产）锂盐加工厂的成本价。”也就是说，当锂价跌破30万，这部分产能会最先关停。而跌破20万/吨则触及到了市场中部分高成本矿山的底线，这部分产能也将面临的关停风险。

第三，20万/吨每吨是回收企业以及钠离子电池行业健康发展的底线价格。

此次锂价急跌已经加速了回收行业出清，一部分囤货的中小回收企业濒临破产。如果锂价跌破20万，大型回收企业也会受到影响。因此也有回收企业坚定地对新智驾说：“一定不会跌破20万。”

钠电与锂电虽然各有优势，但锂价急跌让钠电同样受到冲击，去年年末新智驾走访了多家钠电企业，彼时锂价下跌态势初显，在问及碳酸锂价格下落到多少会影响钠电产业化进度时，这些企业给出的答案不约而同，“20万”。

20万或许已经成为市场中大多数人对碳酸锂价格的共同的期待，短期内跌破20万的可能性仍在，但回到三年前10万以下的价格，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

碳酸锂长期低于10万元的时代，在需求端除了军事上的小部分应用以外，主要用于陶瓷和玻璃，所以价格长期稳定，消费电子的需求较小也并未改变碳酸锂这一价格。

动力电池的出现以及新能源车渗透率的剧增，让碳酸锂在需求端出现了极大地缺口，短时间内供需错配过大导致锂价急涨急跌，长期来看碳酸锂应该维持在一个合理的，符合当下需求情况的价格。

接下来市场不仅要面临着新能源车的需求，储能、工程机械、船舶乃至飞机等多个领域的需求会逐渐成为稳定锂价的关键把手，锂的需求是绝对的，大幅涨跌是暂时的。

发电侧储能（图源：宁德时代）

就目前来看，今年上游碳酸锂价格极速下降，动力电池厂商也会逐渐为下游车企降价，车企则会将具体车型降价作为应对特斯拉的关键手段，价格最终都会降到消费者手里。

而消费者的购车意愿或许在汽车降价潮中被放大转化成消费动力，进而带动车企的订单量提升，车企对动力电池的采购量也会同步提升，进一步转化为动力电池企业对碳酸锂的需求。

今年全年碳酸锂降下的价格将在这个轮回中传动，最终带动锂价回归到一个平衡的位置。只要传动正常运转，新能源车渗透率不出现倒挂的情况，碳酸锂的长期价格锚点很快就会显现。

而今锂价已经行至关口，能否坚守住20万，马上我们就能看见。